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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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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6章

突然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,韓爺爺也是驀地一楞。

聶白的表情顯然很激動,他快步走到韓爺爺面前,目光不斷的在他身上逡巡。

“您怎麽會在這,這都多少年了,您的身體還是跟以前一樣硬朗!”

韓爺爺懵逼的看著聶白,他根本不記得聶白是誰,但聽他的意思,他跟自己很早以前見過,沈默一秒,韓爺爺爽朗的笑起來,“不行了,我這身子骨,是一天比一天老了。你小子倒是沒什麽變化!”

聶白嘿嘿兩聲,像個大孩子一樣撓了撓自己的頭,“剛遇見您的時候,我還是個新兵蛋子,現在我不僅升了職稱,還娶了老婆,真可惜,我老婆這次沒來,不然也能讓她見見您。”

楚酒酒在後面聽了一會兒,她好奇地問:“聶叔叔,你是怎麽認識韓爺爺的?”

聶白扭頭,“參軍第二年的時候,韓部長要去山西開會,部隊選了幾個體格好的護送韓部長,我就是其中之一。”

好家夥。

感謝楚酒酒,他總算知道聶白到底是何許人也了。

韓爺爺以前位高權重,去哪都有專人保護,還別說,去山西的那一回,韓爺爺有點印象,那些保護他的解放軍中,有一個特別樸實,也不像其他人似的,一見到領導就不敢說話,韓爺爺在火車上跟對方聊了挺長的時間,下火車以後,他還邀請對方到家裏做客,不過後來,聶白一直沒來,漸漸地,韓爺爺就把這人給忘了。

不用再裝模作樣,韓爺爺整個人都輕松起來,他慈眉善目的問:“你就是昨天來村裏的聶營長吧,原來你被調到西南部隊去了,挺好,挺好,西南也是個好地方。”

聶白繼續笑,別人奉承他的時候,按規矩,他也應該奉承回去一句,不過看著前面刺眼又碩大的牛棚二字,聶白實在是奉承不出來,他只能嘆一口氣,“看來您老現在過得也不好。”

韓爺爺倒是樂呵呵的,“沒那麽嚴重,走吧,咱們回家說去。”

在外面站著說話不合適,一行人一起來到韓家的小屋子裏,這屋子裝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,一開始只有韓家三口,後來加了楚紹和楚酒酒,變成五口,再後來多了一個溫秀薇,就是六口了,然後聶白和小郤同志跟著進來,這屋子頓時變成了房屋版的五菱之光。

你永遠也不知道,一間小屋子裏能夠裝下多少人。

……

五六個人就夠擠的,現在變成七八個人,很快,楚紹就受不了了,他第一個走出去,楚酒酒聽了一會兒他們說的話,發現都是她聽不懂的,跟首都有關的事情,於是,她也跑了。小郤同志是個大孩子,他玩心大,想出去多轉轉,溫秀薇則是不想旁聽別人說隱私,再加上,中午快到了,她該回去做午飯了。

沒多久,屋子裏就剩下韓家三口,還有聶白了,沒了外人和孩子,聶白說話也能自在點。

至於韓生義,聶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,明知道韓生義年紀不大,但他就是覺得,沒必要用對待的孩子的那一套對待他。

“……遭難的人家不少,楚家就是一個例子,我們政委,就是楚紹爸爸,他這次為什麽不能親自來。就是因為老司令身體太差了,我本來以為,他在那地方當服裝廠的廠長,待遇怎麽著也不會太壞,誰知道,西北那種環境,廠子裏的人居然讓老司令在冬天洗那些新發下來的粗布。現在老司令雙手雙腳上都是凍瘡,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,政委還不讓我告訴楚紹,因為他覺得,楚紹聽了也沒用,反而只能心情不好。”

韓爺爺聽著,嘆了口氣,“相比之下,我們老兩口就幸運多了,生義跟著我們,給我們幫了不少忙,還有楚家的這倆孩子,心地都好,要不是有這幾個孩子撐著,我們也過不了正常人的日子。”

聶白在六十年代初期就調走了,他不知道首都那邊發生了這麽多事,他一直以為,韓部長這人清清白白,人緣也不錯,更不涉及軍權這種東西,應該是能獨善其身的,萬萬沒想到,連他都變成了這樣子。

再看看一旁的韓生義,聶白有心問問韓家其他人怎麽樣了,比如韓爺爺的兩個兒子,然而他不敢,他怕對方會回答出一個極其傷感的答案。

在韓家坐了一會兒,韓奶奶本想留他在這吃中午飯,但沒過多久,楚酒酒就跑過來,叫他回去吃飯了,聶白借勢起身,又跟韓爺爺韓奶奶寒暄了好一會兒,然後才走出大門。

中午吃玉米面窩頭,菜碼是江南小炒、酸菜豆角、回鍋肉,以及拿豬油熬的白菜豆腐湯。

非常簡單的家常菜,加上非常可口的味道,聶白吃的時候一直在誇溫秀薇手藝好,楚酒酒聽了,與有榮焉,一連給聶白夾了好幾筷子。

吃過午飯,幾個人就準備一起上山了,楚酒酒到了山上就開始撒歡的跑,溫秀薇有時候跟不上她,只能讓韓生義去追。他們幾個在前面跑的飛快,小郤同志得到了聶白“隨便玩”的指令,也加快腳步,跟著前面的人一起跑。後面慢悠悠走的人,就剩下楚紹跟聶白了。

正好,聶白正有幾句話要跟楚紹說。

腳下的土地並不硬,上面鋪了好多層落葉,落葉下面還有苔蘚,有這層天然的地毯,聶白每走一步,都感覺軟綿綿,像是要掉下去一樣。他望著腳下的路,用比較低的聲音說道:“你爸爸這次過不來,是實在沒辦法。要是知道你們這邊發生了這種事,說什麽他都要來看看你們,但你也知道,部隊紀律嚴明,軍人是不可以私自外出的,唯一一個外出機會,你爸爸留給了你爺爺,當時他不知道這邊的事,你爺爺的情況又這麽差,他只能先去看他。”

楚紹也低著頭,他嗯了一聲,“我知道,我不怪他,他做的對,要是我的話,也會先去看爺爺。”

看見楚紹這麽通情達理,聶白心裏就沒什麽壓力了,他咧起嘴角,“放心,在你爸爸心裏,你的分量最重,他每個月都給你寄錢,得了什麽好東西,也是第一時間想著你。就是他的年紀啊,到了這種時候了,上有老,下有小,總有照顧不周全的地方。”

楚紹擡起頭,他看向聶白,“我真不怪他,只要他不去看我奶奶,他想看誰都行。”

“嘿,”聶白佯怒,“你這小子,還挺記仇。”

說完以後,他自己都笑出了聲,“你以為你爸是耗子,天大的事都能撂爪就忘,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,你爸爸比你更忘不了。”

聶白把自己的話說完,心裏輕快以後,他就不怎麽說話了,轉而興致勃勃的看著周圍的環境,而楚紹望了望前方已經變成幾個小黑點的人們,然後,他跟聶白提起來,“聶叔叔,這邊的人都以為酒酒是我親妹妹,你跟他們說起來的時候,別說漏了嘴。”

聶白詫異,“親妹妹?你為什麽要這麽說?”

楚紹:“當時情況太艱苦了,如果我不說她是我親妹妹,村裏人根本不會讓她住在這,而且,我倆有一段時間,一直都住在一個屋子裏,要是讓別人知道我倆不是親兄妹,肯定又要嚼舌根。”

聶白恍悟,他連連點頭,“是這個道理。行,我知道了,你放心吧,昨天和今天,我跟別人說話的時候,也沒提起酒酒的事,不會給你們說漏嘴的。”

楚紹對他扯了扯嘴角,“謝謝你,聶叔叔,那等你回去以後,你也把這件事,告訴我爸爸一聲,他還不知道呢。”

一對上普通人普通事,聶白的腦子就跟不存在一樣,連在心裏過一遍都不需要,他直接答應了下來。

該說的話都說完了,這倆人開始加快速度,想要趕上前面的大部隊。

山上的東西還是那些,在這住了快一年,楚酒酒到達過最高的地方,就是周小禾偷情的那個地方,平時她都在下面轉悠,本來也是,下面的食物最多,越往上走,路越窄,兩邊的植物也會發生變化,要是冬天,倒是可以往最上面多走走,說不定能撿一些松果回來。

照例是撿蘑菇,摘果子,如果碰上能吃的動物,就試著抓一抓。

他們今天上山,純粹是為了讓聶白體驗生活,今天不是上山的好日子,再加上這都是下午了,蘑菇並不多,倒是聶白運氣不錯,在林子裏碰見一只跳來跳去的山兔,他想顯擺一把,就過去捉,廢了半天勁,才把兔子抓到手裏。可是拎起來一看,聶白氣的差點七竅生煙。

這兔子還沒一斤重,還是一只寶寶兔,看見這一幕,大家紛紛看向在場的兩個女孩子,溫秀薇怕兔子,不敢養,楚酒酒則是在農村待的時間長了,在她眼裏,兔子不是寵物,而是食物。

養大了有感情了,到時候還不能殺,多浪費。

最後,聶白還是把這只兔子放了,臨走時,他還對這只兔子說了幾句話,大概意思是,希望它以後能長得特別肥,然後回來回饋今天放過它的這些人。

兔子:人言否。

……

下午四點鐘,大家帶著自己的收獲下山,在山上的時候,楚酒酒就說過,這些蘑菇除了一部分現做,剩下的那部分全都送給聶白跟小郤同志。到了楚家,看見他們把香菇全都分出來的時候,聶白還有種甜蜜的苦惱,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把這麽多的香菇都帶回家,緊接著,他就看見溫秀薇把整整一筐的香菇,全都剁碎了。

聶白:“……”

原來這就是現做的一部分。

他有些失望,只好看向那些紅紅藍藍的奇形怪狀的蘑菇們,而楚酒酒蹲在地上,拿早就削好的竹簽,把這些蘑菇全都串了起來。

聶白:“……”

小騙子們,說好的讓他帶一部分走呢!

得虧聶白沒說話,不然他就要尷尬死了。過了一會兒,他才知道,地上的這些是做成蘑菇串,今晚烤著吃,而鍋裏的那些,是要做成香菇醬,讓他們全都帶走,醬裏放的肉,是楚紹用他昨天帶來的肉票買的,本來是送給這些孩子打牙祭,結果最後多半都是他下了肚。

這連吃帶拿的,聶白也不好意思了,為了打消他的顧慮,楚酒酒無所謂的說道:“這些不算什麽啦,我們賣一次香菇醬,能賺二十多塊呢!現在讓我們自己養活自己,都不是問題!”

聶白再一次瞪大雙眼,他都數不清自己來到青竹村以後震驚了多少回。為什麽,為什麽四個孩子湊一起想辦法過日子,結果這日子,過的比絕大多數大人都紅紅火火?

聶白開始懷疑人生,一直從今天晚上,懷疑到了明天早上。直到跟楚立強打電話的時候,他還是覺得不能理解。

拿著電話,他把馮如意的聽筒都快噴濕了。

“政委,你知道楚紹他們有多厲害麽!他們哪是孩子啊,簡直就是一群妖精,個不大,知道的事情還不少。而且這幾個孩子開始賣自己做的香菇醬了,每次賣完能有二十多塊的收入,天吶,二十多塊,這可是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,他們一天就做到了!”

楚立強被他震得耳朵疼,他把聽筒拿遠一點,揉揉自己的耳朵,然後才再度對他說道:“小點聲,多大的事,你至於這麽激動麽。”

楚立強的語氣挺嚴肅,但其實,他的嘴角已經翹起來了,哪個家長不喜歡聽別人誇自己的孩子,他們只嫌別人誇的不夠多、不夠好。

被楚立強這麽一說,聶白冷靜了一點,然後,他就想起了自己這次打電話的正事。

說起這件事,聶白的語氣也嚴肅下來,“政委,有個事我需要跟你匯報一下。”

他把自己剛來那天遇見的情況說了,然後,他又說了一遍當地的情況,還有這裏錯綜覆雜的領導關系。

“政委,連楚紹他們都覺得,這大壩工程有人貪汙,但是這個鎮上一直都沒人提出來。你也知道,大壩這種東西,都是非常重要的,我怕他們在大壩裏做了什麽手腳,然後坑害這邊的老百姓,政委,你說我該怎麽辦?”

楚立強聽的直皺眉,難怪能養出徐長河跟徐傑這樣的渣滓來,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。

沈默片刻,楚立強說道:“你有沒有跟別人提過這件事。”

聶白回答:“沒有,我不敢隨便跟別人說。”

楚立強:“那就好,你聽我說,千萬不要直接舉報,你是外來戶,就算你舉報了,當地人也不會信你的,還會給你自己帶來危險。我記得酒酒在信裏經常提到一個叫馮阿姨的人,她丈夫似乎就是這個大壩工程的總工程師,你可以看看他知不知情,要是他不知情,你就把這件事透給他,看他準備怎麽辦。”

聶白一楞,“他是大壩工程的總工程師,他會不知道大壩上有問題?政委,這人肯定也跟著一起貪汙了啊!”

楚立強:“我也不確定,但我想應該沒有。因為上次酒酒他們遇險,就是這個總工程師幫的忙,是他聯系了一個主任,我忘了姓什麽,總之不是負責大壩的那一個,他跟真正負責大壩的人並不熟悉,也許他真的不知情。”

聶白皺起眉頭,“可他是總工程師啊,他怎麽會不知情呢。”

楚立強:“你問我,我也不知道啊。你先試試吧,如果他這條路行不通,那你就去當地的軍區,直接找最高首長,市長也許會參與到這種事裏面,但軍區首長大概率不會,尤其是這種小地方,軍政分開的很明顯,不過這是下下策,不到萬不得已,你都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前面。”

聶白聽了,慎重的點點頭。

放下電話,他心裏有點五味雜陳。說實話,這事說到底,跟他沒什麽關系,而且,貪汙也不一定就會引出非常嚴重的後果,幸運的話,豆腐渣工程也能撐上幾十年。

問題是,這裏面概率性太大,而聶白不敢賭。

為了一件有可能發生、也有可能不會發生的事情,聶白要去得罪別人,最後的結果還很有可能是費力不討好,他覺得自己太艱難了。

可不管心裏抱怨了多少句,該做的還是要做,他是軍人,他不能明知道這邊有隱患,還什麽話都不說。

從打電話的地方出來,看到楚酒酒他們就在走廊裏站著,於是,聶白走過去,問楚酒酒:“酒酒,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姓馮的阿姨,她在哪呢,你帶我去見見她。”

楚酒酒聽了,眨眨眼,她看向另一邊,不止她,楚紹也是這個動作,聶白納悶,他跟著一起看過去,發現那裏站著領他進來打電話的大姐。

馮如意:“如果沒有誤會,我應該就是那個馮阿姨。”

聶白:“……”

光顧著進來打電話了,都沒註意人家姓什麽,聶白尷尬的笑了笑,“不好意思,實在是不好意思,心裏惦記著事,我都忘了您姓什麽了,呃,這是您的辦公室,是吧?”

馮如意靜靜的看著他,“不是的話,你剛才就進不去了。”

聶白:“……咳,那什麽,我有件事想跟您咨詢咨詢,咱們進去說吧。”

馮如意不怎麽喜歡這個聶營長,不過還是跟他一起進去了,楚酒酒很自然的邁出步子,結果,被他擋在了門外。

“去去去,小孩子都出去玩去,楚紹,你帶酒酒去外面坐一會兒,等我們說完話了,我再來找你們。”

砰的一聲,門在她面前關上了,一秒過後,楚酒酒瞪著眼睛轉身,質問楚紹:“我都十歲了,怎麽還算是小孩子,我又不是聽不懂,怎麽還不讓我聽!”

楚紹:“你問我?你沒看見我也被關在門外了嗎?”

楚酒酒:“……”

唉,走吧,出去看看賣冰棒的阿婆出攤了沒有。

兩個孩子默默的離開了,裏面的兩人,還在互相試探。

聶白想問出來,馮如意的丈夫到底有沒有參與貪汙,而馮如意察覺到他問的每句話都跟柴耀祖有關,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。

兩人打了好半天的太極,到最後,還是聶白問不下去了,他又不是特殊的兵種,他做過最有心機的事情,就是新兵時期,為了捉弄上鋪,把他床邊的鐵桿給卸了下來,讓他睡著睡著掉下來,摔了個七葷八素。

玩心計,這實在不是他的強項,幹脆,他直接問了,柴耀祖到底知不知道大壩上的貓膩,而一聽這個問題,馮如意怔住了。

“大壩上有什麽貓膩?”

聶白差點以為她是在裝模作樣,“大壩修了三年,這還不算是貓膩?”

馮如意:“大壩修了三年,那是因為工人太少,再加上參與修建的大部分都是村民,他們不懂,最開始的時候弄了好多錯誤,一來二去,這才拖了這麽長時間。”

聶白:“……你們鎮上的人,就是被這些話騙的嗎?”

馮如意看著他,面色錯愕。

其實馮如意也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,可她丈夫從沒說過,鎮上的人又都是一樣的說法,所謂當局者迷,就是這樣。直到被聶白點出來,馮如意才想起一些不對勁的地方,聶白現在還是不能確定柴耀祖幹不幹凈,不過看馮如意的樣子,她應該挺幹凈的。

於是,聶白把大壩一旦出事的危害都跟馮如意講了,而且重點提到,如果大壩有一點問題,柴耀祖都是首當其中、難辭其咎,也許別的壞人都能逍遙法外,但他,不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,他都決計脫不了幹系。

馮如意被他嚇到了,連忙跟郵局的局長請了假,她要去找柴耀祖,聶白不能出面,於是,他先去了柴耀祖家裏。臨走前,他跟楚紹和楚酒酒說,讓他們自己回家,不用等他了。

跟馮如意聊過以後,聶白發現柴耀祖這人,還真是有可能不知情,那這其中的問題就更古怪了,他總覺得這裏面的事小不了。他有什麽情緒,都帶在臉上,看他變得那麽嚴肅,楚酒酒連多說一句話都不敢,第一反應就是,跟緊了楚紹,別給這些大人添麻煩。

有些事情,作為小孩子的她可以參與,可有些事情,她能躲多遠就躲多遠,不止年齡,心機和閱歷,還有更重要的權力,這些,她一樣都沒有。所以,在這種時候,她能保護好自己,就是對大人們最大的幫助。

楚紹帶著楚酒酒回家了,而聶白在柴耀祖的家裏等了大約半個鐘頭,然後,一臉懵逼的柴耀祖被馮如意強行帶了回來。

看見聶白在自己家,柴耀祖不禁看向馮如意,“這是誰,你不是說你二舅媽病了嗎,你二舅媽在哪呢?”

馮如意:“我二舅媽四年前就入土了,你還跟著張羅了喪事,柴耀祖,你腦子裏每天都在想什麽啊。”

柴耀祖:“……”

聶白:“……”

很好,看來這位總工程師,確實不是貪汙的料。

坐在柴耀祖的家裏,聶白像楚立強跟他說的那樣,把自己的猜測和疑問都告訴了柴耀祖,但柴耀祖聽完以後,卻不怎麽相信,“我一直都在壩上跟工人們一起幹活,如果他們偷工減料了,我應該能看出來。”

聶白:“柴工,不好意思,您別嫌我懷疑您,但我想問一下,您在參與這個大壩工程之前,還參與過哪些工程?”

柴耀祖語塞了一下,“大壩是我接手的第一個大工程,之前我負責的都是外出交流經驗,還有修改圖紙。”

聶白又問:“那您知道用料的區別嗎?”

柴耀祖頓時點頭,“當然,這是我們這個職業的必修課。”

聶白:“好,用料的區別您知道,那我再問您,如果這邊用了五十斤水泥,那邊用了四十斤水泥,兩邊看著一樣高,外表也是一樣好,但四十斤的底下裝的全都是土,您還能看出來嗎?”

柴耀祖楞了楞,他不說話了。

聶白看他明白,就沒再往下說了。有句話,因為當著柴耀祖的面,他沒法說出來,但是,他真心覺得柴耀祖這個總工程師的位置是撿來的。

他就是個知識分子,沒有實踐經驗,聽他說的就知道,他以前都是坐辦公室,各種出差,根本不去工地看,而且,他一個總工程師,竟然連工程的進度,都得問別人才能清楚,他當的失職,可他還不認為自己失職,覺得自己幹的挺好。

一部分是別人哄騙的原因,另一部分,就是他性格真的不行,太理想化了,不關註工人,不關註同事,也不關註工程開始後的變量。

搞不好,就是因為他這樣,所以那些人才選了他當總工程師。

哄他跟哄傻子一樣,那拿錢的時候,不就更輕松了麽。

柴耀祖對圖紙以外的東西真的一竅不通,得知大壩很可能被人動了手腳,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,畢竟馬上就合龍了,如果真有問題,那整個大壩都要推翻重建。

還是聶白提醒他,先別想這些,先把這件事告訴楊主任,讓他也知道,大家一起商量,總比他一個人著急忙慌強。

楊主任聽說了這件事,一點都不驚訝,一看就是早就知道,他也來到柴耀祖的家,看見發現這件事的人是聶白,一個外人,楊主任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
他不是不想舉報,不是不想把陳大柱這些負責人都抓起來,問題是,他在青石鎮也是初來乍到,而且上面的工程款,他去會計室偷偷看了一下才知道,那些工程款都是直接撥到他們青石鎮的,這說明什麽,說明陳大柱上面有人啊!

楊主任怕自己的胳膊擰不過大腿根,再說了,之前就他一個人孤軍奮戰,他暗示了柴耀祖無數次,他都沒看出來。楊主任沒辦法,只好祈禱大壩千萬別出事,畢竟他是這邊的最高領導,要是出事了,柴耀祖躲不開,他更躲不開。

四個人在柴耀祖的家裏商量了半天,結果一個能主事的都沒有,最後,還是聶白又給楚立強打了個電話,把新得知的消息告訴楚立強,後者思考半天,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方案。

說別的都沒用,首先要做的,是確認大壩到底被動了什麽手腳,這個就交給柴耀祖去幹,他是專家,比別人更看得出來問題的所在。而且工程已經結束了,他可以用這個理由,把陳大柱的人都趕走,沒有別人看見,他測量的時候也就不會被陳大柱發現。

再就是,找到他們貪汙的有力證據,沒證據,一切都免談,必須要知道究竟有誰貪了錢,貪了多少錢,悄悄地進行,不要驚動任何人,省得對方狗急跳墻,毀滅證據。因為楊主任對這些最熟悉,而且這些人,也只有他有權力進出任何地方,所以就只能交給他來辦。

當務之急是大壩,其次才是陳大柱這些人,最次是陳大柱上面的背景,按重要程度來解決,最後一個,除非有必要把握,不然誰都別動。他們只是地方的小領導,還沒有那麽大的力量,去蚍蜉撼大樹。

至於聶白,他也有事幹,等柴耀祖把測量的結果拿回來了,楚立強這邊就會給自己的老首長打電話,讓他直接聯絡當地軍區的司令,聶白要做的,是提前到軍區去等著。抓人需要武裝力量,可青石鎮就那麽幾個公安,還都被陳大柱攥在手裏了,這件事十有八九,要動用軍方。

不愧是在作戰部隊待了十幾年的人,指揮能力就是一等一的強。各自都有任務,大家就按楚立強說的去做了,柴耀祖把陳大柱的人都趕走,因為徐長河已經被送到勞改農場去了,徐家灣的村民都不用他趕,直接一哄而散。對外,柴耀祖說自己要來親自布置合龍儀式,他從白天一直布置到了晚上,布置的時候,他就敲墻面,挖地磚,用一根長長的棍子測量到底地下多少米。

越測,柴耀祖臉色越差,而這些,其實還都算小事,等仔細的看清大壩立柱上面的痕跡以後,柴耀祖差點暈倒。

他連夜來到楊主任家裏,都顧不上會被陳大柱發現,他面色慘白的說道:“原本一根柱子要用六十四根鋼筋,但裏面只有三十六根,而且我聽聲音,根本不是純鋼!”

楊主任對這些不怎麽了解,他皺起眉,“鋼筋被換了,會造成什麽後果?”

柴耀祖:“鋼筋少了,支撐的力量就會變弱,青石河的河水本來就在沒日沒夜的推動大壩,本來用六十四根,不會有任何事,但現在變成三十二根,大壩抵禦不了河水的力度,早晚會被沖垮!”

楊主任睜大雙眼,他問:“你是說,發洪水的時候,這個大壩一點用都沒有了?”

柴耀祖害怕的搖頭,“不,不是一點用都沒有。而是就算沒有洪水發生,在這種沖擊下,可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,也許水位都沒有漲,然後,大壩突然就裂開了,那些被咱們攔住的河水,全部沖出來,到時候,附近的幾個村子全都要遭殃,尤其是下西村,他們村裏可能連一片幹的地方都沒有了。”

楊主任反應了一秒,才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麽。

不敢置信的站起身,楊主任望著他,“你的意思是,大壩不僅沒法洩洪,還會自己制造洪水?!”

楊主任震驚無比,他知道大壩有問題,卻不知道裏面的問題那麽大,青石鎮革委會主任這個位置,他最初接下來的時候,還挺開心的,但他一直都沒意識到,這個位置,竟然這麽燙屁股。

本以為只要洪水不來,他們就還有補救的機會,哪知道,哪怕洪水不來,他們也是時時刻刻生活在鍘刀之下,這個消息真是太可怕了,楊主任一秒都坐不住,他要去把革委會會計室整個翻個底朝天,所有證據,尤其是能證明他的清白的證據,他一個都不會留給陳大柱!

大晚上,楚酒酒他們剛睡下,然後,隔壁就傳來低聲說話的動靜,楚酒酒睜開眼,她聽見聶白和小郤同志的說話聲,還有楚紹的腳步聲。

聶白走的很匆忙,看起來要去趕什麽急事,楚酒酒聽了一會兒,然後翻了個身。

翻過身她才發現,溫秀薇也沒睡。

月光下面,楚酒酒很小聲的問溫秀薇:“後天鎮上的文工團就要來表演了,溫知青,你說,這大壩還能合龍嗎?”

溫秀薇枕著自己的胳膊,她望著楚酒酒,對她勾了勾唇,“能合龍,對咱們來說是一件好事,不能合龍,對咱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。要相信聶叔叔他們,他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的,睡吧,明早起來,你跟我一起做飯,然後等聶叔叔回來吃。”

楚酒酒輕輕眨眼,哦了一聲,她合上眼皮,沒過多久,她就睡著了。

只是,第二天,聶白沒有回來,她做的早飯,最後都被楚紹吃下了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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